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權宦的青雲梯(五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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權宦的青雲梯(五)

許迦葉掃了薛柏清一眼,又坐了回去,既然他願意找氣受,那她就卻之不恭了。

“謝閣老關心,我夜夜酣然入夢。倒是你,等會兒能吃得下席間的飯菜嗎?”

薛柏清蹙眉,一字一頓,嗓音清冽:“子安畢竟曾為太傅,你做得太過了。”

許迦葉唇邊揚起淺淡的笑意:“昔日之太傅,今時之罪臣。泥地裏的東西,自然隨便人踩。”

就如同當年的她。

薛柏清緩緩闔上眸子:“他有何罪?不過是受奸佞構陷。你若恨我,可以沖著我來。”

許迦葉被暗諷也不動怒,語氣仍舊溫和:“閣老雖是薛庭芝的堂弟,卻還沒有我了解他,他這個人最喜牽連。你位高權重,他如今不過一介白身,受我遷怒替你擋災是應該的。”

薛柏清略一思量許迦葉的話,驟然睜開眼望向她:“他曾遷怒於你?”

薛庭芝曾官拜太傅,許迦葉自幼便是陛下的內侍,在禦書房中因被牽連而受責罰並非意料之外的事。

許迦葉訝然:“如此大快人心之事,他竟未同你講過?”

薛柏清語氣急促:“他對你做了什麽?”

許迦葉默然片刻,倒也不必如此迫不及待:“你回去問他吧。”

薛柏清自覺失態,收回看向許迦葉的目光,斂去了眸中神色。

氣氛一時間陷入沈默。

就在此時,兩個內侍快步走進來請大家赴宴,許迦葉沒有理會薛柏清,顧自站了起來,帶著秦安往正殿去了。

許迦葉來到位置上坐下,將畫遞給秦安:“妥帖收好。”

秦安小心地接過畫卷,低聲稟報方才得知的消息:“今日景王稱病了。”

許迦葉微一頷首,表示自己知道了。

約莫過了半刻鐘,李硯辭著一身織金雲紋玄色蟒袍駕臨入席,眾臣皆起身行禮,李硯辭令眾人平身,劉采高聲宣布宴會開始。

先是君王賜酒,許迦葉接過由劉采親自奉上的酒,垂眸打量了一眼,不由眉頭輕蹙,視線掃過為其餘大臣奉酒的宮人們手中的酒杯,輕聲道:“陛下窮困至此?”

劉采不禁汗流浹背:“陛下這是擔心您的身子呢。”

許迦葉也不為難他,隨手將裝著鹿梨漿的鬥彩酒杯放到一邊,示意他可以回去了。

哪怕用茶來糊弄她呢?

李硯辭在禦座上遙遙註視,見許迦葉沒有要喝的意思,對快步走回來的劉采道:“她生氣了?”

劉采忙道:“未曾,想必督主心中也感念陛下記掛著她。”

李硯辭斜睨劉采一眼,他又不是沒長眼睛,用不著他誆他。

李硯辭舉杯邀群臣共飲,看見許迦葉端起酒杯抿了一口,這才滿意,鹿梨漿與許迦葉夏日極愛喝的赤露飲味道相似,他又榨取調制了數次,必能討得她喜歡。

許迦葉低垂著眼睫將酒杯放下,真難喝,她記得前朝有個下場不怎麽好的權宦最喜鹿梨漿,這是在敲打她?

篳篥演奏的《萬壽永無疆》響起,宮人們有序地上菜。

許迦葉瞥了一眼菜色,好幾樣是她平日裏格外鐘愛的,今天卻沒什麽胃口,她隨意夾了一筷子送到嘴裏,百無聊賴地看起了舞樂。

就在此時,一個內侍火急火燎地跑了進來,因情緒過於焦急甚至控制不好音量:“陛下,寧王自戕了!”

場中氣氛頓時一凝,劉采在李硯辭的眼神示意下吩咐北教坊司的人停止演奏。

樂聲漸息,坐在許迦葉對面的薛柏清起身恭聲道:“陛下,臣以為宴會不適宜再繼續舉行了。”

李硯辭沈吟片刻,正待開口,卻聽許迦葉說道:“陛下,自古以來沒有皇帝為藩王服喪的道理,更何況寧王是畏罪自戕,依臣之見,不必大動幹戈。”

薛柏清寒冰般的視線掃了過來。

許迦葉對他微微一笑,側過頭低聲命秦安速速讓底下的人將事情的始末呈遞上來,此等要事定會先開小朝會商議,她要占住先機。

李硯辭凝神註視許迦葉片刻,說道:“接著奏樂吧。”

薛柏清在許迦葉對著他微笑時便已別開了眼,此時斂著眉眼道:“寧王何罪之有?無非是奸佞構陷。”

這是他今天第二次說這句話了,可他明知許迦葉恣肆無忌、血債累累,卻不敢看她那雙帶著笑意的眼睛。

戶部尚書兼內閣大學士裴行知立刻聲援許迦葉:“薛閣老,寧王蓄意謀反已有公斷,本朝眾正盈野,無有奸佞,談何構陷?你是在質疑陛下的聖明嗎?公然為逆賊開脫,居心何在?”

見李硯辭的視線掃了過來,薛柏清長嘆一聲,言辭懇切。

“陛下,臣不是為寧王說話,臣是為江山社稷說話。藩王既為抵禦外族之屏障,又與守鎮指揮使相互鉗制,可防內亂。削藩之事應從長計議,動輒妄為恐釀成禍事。”

說罷,他目光覆雜地看了許迦葉一眼,許迦葉天真肆意、政治上不成熟,陛下卻不知規勸引導,只一味縱容。

家國不幸。

許迦葉輕笑道:“藩王亂政本身就是禍事,寧王謀反便是明證,快刀斬亂麻有何不妥?他們也翻不起什麽風浪。至於抵禦外族,陛下天縱文武,蠻族豈敢進犯塞煙。”

北面屏障不破,北寧軍如何南下?

有李硯辭下手狠辣在前,新帝對宗室稍有懷柔便可稱仁慈,激不起太大反彈。

李硯辭心道也只有這種時候能聽到許迦葉誇他,他手指在桌上輕點了兩下,沈聲道:“好了,諸卿用餐吧。”

一曲奏畢,樂師們依次退下。

工部右侍郎齊允申見氣氛不妙,低聲向內閣次輔徐法勝請示。

徐法勝讓他稍安勿躁。

齊允申略松了一口氣,但仍覺忐忑。

笙簫之聲驟起,琴箏之音漸入,十二個舞姬簇擁著容貌昳麗、氣韻生動的領舞緩步入殿,和著樂曲《綠腰》跳翹袖折腰之舞。

大臣們搭眼一看,心下一驚。

齊允申之女齊妙微是京城公認的才女,時常舉辦文會雅集,以文會友,在座眾人與她有過一面之緣的不在少數。

如今見她不顧身份當眾獻舞,他們震驚之下又有幾分了然,第一反應不是看向上首的李硯辭,而是偷覷許迦葉。

只見她緋衣鸞帶,頭戴描金烏紗,帽檐下的面容皎若明月生輝,燦若美玉瑩光,舉止風流不俗、貴氣天成。

他們只一眼便不敢再看,生怕墮其術中,為其所惑。

真是占盡了世間春色、無邊風月的一副皮囊啊,為何心地卻那般狠毒呢?

齊妙微怕是性命難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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